顾逸的脸色变了变。
隔了一会，他柔声让顾梓潼先回了房间。
顾梓潼一步三回头，进门后还颇有心机的将门留了条缝。
我只装不知，一回头，对上顾逸揶揄的视线。
“纪心怡，你是在威胁我吗？”
我一顿，“我威胁你什么？”
顾逸冷嗤一声，“我还不知道你吗？”
“不就是我拒绝了带馨馨一起见九龄先生，所以你气不过。回家也晚，还整出这么多事。看我不松口，现在又闹离婚。”
“纪心怡，我很好奇，我要是同意了，你说你该怎么收场？”
他说着，凑近我，呼吸喷薄在我脸颊。
我没有避让，心里却越发想笑。
一个市协会的画家都能让他沾沾自喜，却不知馨馨早就被国际大师看中了。
真可笑。
“能不能收场，你同意试试不就知道了？”
顾逸的眸子眯了起来，一错不错的盯着我的脸，往后退了一步。
他在好奇，因为我从没在他面前展现出过如此硬气的一面。
不过傲慢如他，就算心里有疑，也不会在我面前低半分头颅。
“行啊，你想离，我成全你。但是，纪心怡，这些年，你和顾馨彤吃我的住我的，要离婚，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。而且顾馨彤我不会要，我没时间照顾这么个......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孩子。”
我瞥了他一眼，走回主卧。
顾逸得意的勾起了嘴角，以为我是怕了。
毕竟这么多年，我为了照顾馨馨和顾梓潼，是一天班也没上过。
全家的开销，以及馨馨的医疗费，全是靠着顾逸那间小小的工作室挣来的。
也正因为如此，他才笃定了我离不开他，对我的态度也越加肆无忌惮。
可我没让他高兴多久，就拿着离婚协议摆在了他面前。
“你放心，你的东西，我一分不要。”
为了那些不值钱的东西，错过女儿这辈子康复的机会，委实没必要。
顾逸随意的将协议翻了翻，嘴角戏谑的笑容一直没断过。
“这次做戏还做的挺全，不过纪心怡，你觉得你能拿捏的了我？”
说罢，他连内容都没看仔细，在最后一页落下了自己的大名。
我很感谢他的痛快，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：“明早九点去民政局，别忘了。”
顾逸微微挑眉，“行啊，你放心，我保证去。”
他嗤笑一声，撞开我，走到主卧门口，又回头看我一眼，转身进了顾梓潼的房间。
从前，我视顾梓潼为亲女，严禁顾逸进两个女儿房间，以免小孩子对男女边界感模糊。
现在，知道顾梓潼是阮灵的女儿，甚至有可能是顾逸的亲生女儿，我当然不会再多管闲事。
我收起离婚协议，拿来一个盒子，开始收拾女儿散落的积木。
收到一半时，一块积木扎破我的手指。
我将积木拿起来看了看，才发现积木破了一角。
很明显，这是人为的。
想起馨馨在浴室里的话，我掏出手机，登进了客厅的监控。
监控画面里，下午顾逸带着顾梓潼回来时，顾梓潼看见人高的积木城堡，拿过她的小皮球就砸了过去。
每砸一次，她就抬起头问顾逸：“爸爸，你看潼潼砸的准不准？”
顾逸不仅没有阻拦，还冲她竖起了大拇指。
直到顾梓潼将整个积木城堡捣毁，还用脚在积木上狠狠跺了几脚。
看到这些，我气的胸口起伏。
打算拉回去重新看一遍时，因操作失误，一下子将视频跳到了一个月前。
我刚要将时间调整回来，监控里跳出的画面却令我肝胆欲裂......

一个月前，馨馨的腿被烫伤的很严重。
当时的我去了楼顶晒被子，顾逸躺在客厅里玩手机。
回来时，人还在楼道，就听见馨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。
我飞奔回去，馨馨小小的身子在地上不停的翻滚。
看到她身旁破碎的开水瓶，我心肝胆颤，立刻抱住她检查伤口。
最后才看到她大腿处已经被烫掉了一层皮。
顾逸却抱着顾梓潼躲得远远的，训斥我，“你怎么回事，去晒个被子晒半天，我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两个孩子。”
“现在好了，我就转个身的功夫，馨馨就打破了开水壶。”
来不及多想，我将馨馨抱起来，用外套裹着她就往医院跑。
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医院，但馨馨的腿还是留了疤，住了几天院。
在顾逸的责备中，我也一直陷在自责与愧疚里。
可直到今天，我才从监控中得知，根本没有什么意外。
馨馨身上的伤是顾梓潼故意用开水泼的。
那天，她不仅叫馨馨小傻子，还拽着馨馨的头打她。
而顾逸，他全程看在眼里，却没有阻拦。
直到开水让馨馨尖叫痛哭，他才了感觉到事情的严重。
可就算如此，他也没救助馨馨，反而是为了掩盖顾梓潼的暴行，将开水壶砸碎在馨馨身边。
他没有想过热水壶的碎片会不会伤害到馨馨，更没有想过开水壶里的残余开水可能也会烫到馨馨。
他只是毫不犹豫的做了，然后抱着顾梓潼跑进了卫生间。
我气到身体发抖，恨不得冲去顾梓潼的房间将顾逸抓出来打一顿。
他怎么可以如此凉薄，如此狠心？
馨馨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！
哭过一阵，我将视频保存下来，日期继续往前拨。
我想看看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，我的馨馨到底还吃了多少苦。
看到深夜，我的眼睛已经哭肿，心痛的仿佛要裂开一般。
原来这只是冰山一角。
在我拿顾梓潼当亲生闺女的那些日子，我的女儿馨馨，就总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挨打。
因为自闭，她不懂告状，每次只能瑟缩着，像小兽一样默默的舔舐自己的伤口。
而我，却总傻傻的以为，孩子身上偶然出现的伤口，是她玩耍时不小心弄到的。
思及此，我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。
一夜无眠。
顾逸刚走进客厅，就看见我肿胀的眼眶，发出轻笑。
“纪心怡，你说你何必呢？闹着要离婚，结果自己又坐在客厅哭了大半夜。”
“行吧，别说我不给你台阶。你现在要是后悔，道个歉，我就当昨天的事没有发生。”
我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往房间走，“不用，送完孩子，直接去民政局。”
顾逸耸了耸肩，“随你，反正机会我给过你了。”
谁知到了民政局门口，顾逸忽然抬手拦住我。
“纪心怡，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，真进了这里，你可别哭着喊着求我让你回来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
我冷硬的回复，心里对顾逸的恨意无处宣泄，压的胸口闷闷的。
“行。”
被我不知好歹的模样激到，他连连点头，大步走进民政局。
我看着他的背影，捏紧了拳头。
顾逸，你也好，顾梓潼也好，阮灵也好，我会让你们通通遭报应的！

自闭症女儿的涂鸦，被国外的印象派大师看中。
我欣喜若狂赶到工作室，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丈夫。
却在门口听到老公和青梅的对话：
“一个傻子而已，纪心怡还想我带她去见九龄大师，也不嫌给我丢脸。”
青梅轻笑，“还不是咱们潼潼太优秀了，她这是嫉妒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一旁玩耍的顾梓潼突然扑进她怀里，亲昵的叫着她‘妈妈’。
我呆立在当场。
没想到，我这么多年视如己出的养女，竟是情敌的女儿？！
这就是顾逸这么多年，无条件偏心养女的原因？！
我捂住嘴，拼命抑制住眼中的泪水，转身离开。
可是我主动递上离婚协议，净身出户后，顾逸却又后悔不已！
1.
“纪小姐这么快跟老公商量好了？”
茶餐厅内，对面的男人戴着墨镜，优雅的抿了口茶。
我露出一抹苦笑，“已经用不着商量了，我打算离婚。”
男人愣了一瞬，没有深究，而是将视线转向我身边安静玩纸巾的女儿。
“行，那一个月，够吗？我在国内等你一个月！”
“够了，谢谢！”
我站起来对着他鞠了一躬，很是感谢他的体贴。
带着馨馨回家，刚打开门，就对上顾逸不耐的眼神。
“纪心怡，你一天到晚带着女儿往外跑什么？你不知道她……”
他话说一半，嫌弃的撇开眼。
我皱起眉。
从前，我只以为顾逸是怕我照顾不来馨馨，所以不喜我带她出门。
可经过今天上午，我终于清楚，他是觉得馨馨出去给他丢人现眼了。
我还没说什么，他就烦躁的摆摆手。
“行了行了，快去煮饭吧，潼潼早就饿了。”
我咬着下唇，给馨馨换好拖鞋，才走向厨房。
刚将菜放下，馨馨的爆鸣声从客厅传来。
我冲出去，就看见顾逸用手捂住了馨馨的嘴。
“别吵，一个积木城堡而已，你再……啊~”
他话音未落，手就被馨馨狠狠咬了一口。
顾逸反手就是一巴掌，竟将馨馨抽倒在地。
“馨馨。”
我冲过去，赶紧将馨馨抱进怀里，轻抚后背安抚。
“乖乖别怕，妈妈在啊，别怕！”
“纪心怡，你看看，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。”
顾逸捏着手腕，丝毫没有打过女儿的自责与愧疚。
就在这时，一股热流穿透我的衣服，腥臊味也散发出来。
他下意识的倒退两步，捂住口鼻。
“纪心怡，怎么回事？”
眼泪在眼眶打转，我狠狠瞪了他一眼，抱起馨馨走进了卫生间。
他问我怎么回事？
难道他不知道馨馨生着病吗？
难道他不知道馨馨不能受刺激，不能受惊吓吗？
不，他什么都知道，只是不在乎而已！
我紧紧咬着牙关，往浴缸里注入热水，生怕自己在馨馨面前哭出来。
好在馨馨很快平静了下来，她拽着我的袖口，紧张的看着我。
我知道，她觉得自己咬了人，做错了事。
我揉了揉她的头，挤出一抹笑。
“没关系，妈妈知道，馨馨已经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了，对不对？”
馨馨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，垂眸犹豫很久，再看我。
“妈妈，馨馨，城堡，没了。”
原来如此！
我捏紧了拳头。
那个积木城堡，是我陪她组装了整整一天才装好的。
如今被人毁了，也难怪馨馨会发脾气。
我柔声笑着，心疼的抚摸她被打红的小脸。
“没关系，妈妈再和你一起拼装好不好？”
小脑袋很用力的点了点。
沐浴后，我将馨馨哄睡。
她小小的身体就算在睡梦中也是不停的颤抖。
我心疼的贴了贴她的小脸，知道这一巴掌带来的情绪，馨馨怕是要消化很久了。
我轻手轻脚的下床，打算找顾逸聊聊。
刚出房间，就看到顾梓潼拉着顾逸的手轻轻的呼着气。
“妹妹太过分了，怎么可以咬爸爸。”
“爸爸，你痛不痛啊？潼潼好心疼！”
顾逸捏了捏她的脸蛋，笑的满脸宠溺。
“爸爸就知道，只有咱们潼潼最心疼爸爸。”
不想看他们上演父女情深，我冷声开口：“顾逸，过来一下，我有话要跟你说。”
顾逸不耐烦的皱起眉头，“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？”
我看了眼顾梓潼，也好，让她做个小传声筒，事情或许能更顺利。
于是，我抬起下巴，直视着顾逸的眼睛道:“顾逸，我们离婚吧！”

从民政局出来，顾逸满是嘲讽
“纪心怡，你是不是早知道有冷静期这回事？”
“我说你怎么转性了，突然这么硬气，原来是了解全套了哈？”
“纪心怡，你真的不去做演员太屈才了。”
我没功夫搭理他，抬脚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，直奔市中心最大的那家医院。
有些事，我必须在离开前搞清楚。
“你好，帮我做一下亲子鉴定。”
我将顾逸和顾梓潼的毛发交给鉴定人员后，被告知三天后出结果。
趁着这空挡，我又带着馨馨去办了护照和签证。
转眼三天已至，亲子报告被快递送到家里。
我拆开信封，才发现顾梓潼竟跟顾逸没有丝毫关系。
那么，顾逸知道吗？
他对顾梓潼，到底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在保护？
带着疑问，我将亲子报告藏进主卧的床头柜里。
刚藏好，就听见外面门锁的声音。
走出去，顾逸将手里的一篮子菜递给我。
“今天潼潼的画得到了九龄大师的认可，大师同意收她为徒，你赶紧炒几个菜，我们庆祝一下。”
我的视线越过他，看向他身后的阮灵，并没有接菜篮。
人家亲妈都在这，这顿饭轮得到我来做吗？
顾逸皱眉，顺着我的视线看向阮灵，脸色立刻难看了几分。
“纪心怡，劝你别吃没必要的醋。灵灵是我特地请来一起为潼潼庆祝的。”
见此，阮灵赶紧上前一步，拉住顾逸，生怕我们闹矛盾的样子。
“逸哥，心怡姐，你们别为我不痛快。今天是潼潼的好日子，我一个外人确实不该在这里，我这就走，不打扰了！”
话音刚落，她转身就冲出了门外。
“灵灵。”
顾逸没能叫住她，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，“看看你干的好事，你永远只会扫兴。”
看着他抱起顾梓潼追出去，我只能无语寻思。
我干什么了？
刚才，我分明一句话都没说。
从那天后，顾逸一直没回来，却频繁在朋友圈晒起了和阮灵母女的旅游照。
共同的好友打来电话关心，结果发现我没事人一样，才放下了心。
我不仅没事，我甚至觉得碍眼，将顾逸的朋友圈屏蔽了。
直到离冷静期结束还有两天，我怕顾逸乐不思蜀，便发了个消息提醒他别错过时间。
谁知第二天一大早，顾逸一行就回来了。
他将阮灵的行李箱往我面前一推，“既然要离婚，我提前带未来的女主人熟悉一下新家，你把主卧让出来。”
我还没说话，阮灵就笑着上前。
“麻烦心怡姐姐了，我知道这样有些不好，但逸哥非让我来......”
她欲言又止，欲语还休，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。
我只是眨了眨眼，道：“我早就从主卧搬出来了，你直接住就行。”
笑死，他们出去玩的这几天，我早就将东西都收拾好了。
该扔的扔，该快递的快递，最后提着两个行李箱住进了馨馨的房间。
顾逸和阮灵顿时有一种踢到铁板的无力感，半晌没说出话。
我自然也不会善解人意的等他们措辞，当即带着馨馨躲回了房间。
跟他们呆在一个房间我都嫌空气污浊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阮灵穿着红色旗袍挽着一身西装的顾逸。
见到我出来，顾逸抬手看了眼腕表，催促我，“快点吧，早点排队，跟你办完，我还得跟灵灵领证。”
为了表示我没有拖他时间的意思，当即抱起馨馨率先上了车。
可顾逸似乎不大高兴，全程冷着脸。
我大气不敢出，生怕他一个不如意，拖我领证的进度。
好在还是顺利拿到了离婚证，我大大的舒了口气。
顾逸拿着离婚证，眼中神色有几分晦暗不明。
见我要走，他突然拦着我。
“纪心怡，说什么拿潼潼当亲生女儿，到头来，你还不是只要了馨馨的抚养权，对潼潼不闻不问，真没想到，你是这么狠心的女人。”
“不过，没关系，潼潼未来一定会成为大画家，你到时候后悔都没地去。”
“哦，还有，要饿死了千万别回头求我，因为，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属实懒得跟他废话，转身就走。
“纪心怡。”
他还想追上来，却被阮灵拉住胳膊。
“逸哥，登记结婚那边在报我们的号码了，走吧！”
顾逸却看着我的背影，眉头越皱越深。
头一次，他终于觉得我不一样了。
这种不一样，让他心头发慌。
我打了车回去，上楼拿了行李后就带着馨馨赶去和牧闻州汇合。
至于这个曾经被我视为家的地方，如今对我，再无半分留恋。
上飞机前，手机收到一条短信。
我的唇角勾了起来。
顾逸，你可千万要接住我留给你的这份大礼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