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五次提出和离的时候。

祝元序正在教我们的孩子习字。

他没有惊慌失措。

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卑微扯着我的衣袖哀求。

更没有带着孩子一起装病拖延时间。

之前为了留在公主府，做的那些低贱卑劣的事。

这次他一件都没有做。

甚至他听到和离时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
只是拿过和离书，工工整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
可我却看着他们父子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，却开始慌了。

1.

“祝元序，我们和离吧。”

“一别两宽，各自欢喜。”

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祝元序正教我们的孩子习字。

这不是我第一次提出和离。

祝元序的身体很差，终日里抱着暖炉，即便是酷暑也不曾放下。

整日里病歪歪的。

完全不似平常世家子弟勇猛，更没有承羽的阳刚之气。

我们成亲十多年，只得了子意这一个孩子。

可子意也随了他父亲，三天一小咳，每旬一大病。

堂堂镇国长公主的夫君和儿子都是个病秧子。

只因为这一点，我就被外人说得抬不起头。

心里也更鄙夷祝元序，连带着子意也看不顺眼。

承羽总会在我沮丧的时候陪在我的身边。

他会将温柔的吻着我的眉间，抱紧我安慰我。

承羽从小与我青梅竹马。

他与祝元序的柔弱不同，承羽身体好，武艺高，战功赫赫，总能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。

即便我已为人妻，他对我的情意却只增不减，多年待我如初。

堂堂镇国大将军为了能继续待在我的身边，宁愿不要名分。

他说他不愿为难祝元序。

但我却不能心安理得接受承羽的付出。

我与祝元序并无感情。

祝元序的父母为护城死于敌手。

父皇为了补偿他，将我赐婚给了祝元序。

这些年，我曾想过与他相守一生。

可是每次承羽出现后，我的目光都会被承羽吸引走。

我们会在祝元序为子意发病焦急的时候，偷偷跑出来私会。

但我不舍得再让承羽因为我而遭受委屈。

多年前我曾负过承羽。

在他满门被灭的当晚，我将定情信物毫不留情扔到了他的脸上，把他抛弃在最绝望的冬夜。

所以我起了同祝元序和离的心思。

第一次提和离时，祝元序白着脸拉着我的衣袖，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。

“时楹，这是圣上赐婚。”

“你为了一己私欲，是要拿我和子意的命去赌吗？”

我叫时楹，可我却从不允许祝元序喊我的闺名。

只因那是承羽的特权。

第二次提和离时，恰逢祝元序父母祭日。

那是他第一次冲我发脾气。

只因我放了他的鸽子，转而去安慰感染了风寒的承羽。

导致独自一人在家的子意失足落水。

险些没有救上来。

后来再提和离。

他总是要辩驳两天，哀求五天，再拉着儿子一起装病，只为了能让我把他留下。

我原以为这一次，他依旧不会答应。

可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，却听到了他的回答。

“公主，臣同意和离。”




5.

我没有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干脆。

气氛在此刻凝固。

承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，他显然没有预料到祝元序会如此冷漠地回应。

“祝兄，你......”

承羽想要再说些什么，但祝元序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。

“臣还有事，先行告退了。”

他说完不等我反应就已经转身，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廊下。

我站在原地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
身为长公主。

从来都只有我冷落别人的份。

祝元序还是第一个，敢给我摆脸子的人。

装什么清高？

要是真清高，就不会对我死缠烂打这么多年。

原本对祝元序心存的那么一丝愧疚。

也因为他这个态度烟消云散。

“阿楹，别放在心上。”

“祝元序性子就这样，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
承羽牵着我的手，带我走进了公主府。

我回头望了一眼廊下，那里已经没有了祝元序的身影。

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牵挂，挥之不去。

承羽笑着搂住了我的肩膀。

“别再想了，阿楹。”

“现在，你最应该关心的，就是我们的婚事。”

“之前我就看好了这片空地。”

“以后，我就在这里练武。”

“那个房间就改成我的兵器库。”

“阿楹，我们期盼已久的日子，终于要来了。”

我点点头，强迫自己露出笑容。

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。

和离的第五天。

祝元序离开的背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
同祝元序和离之后的日子，与我幻想中的样子没什么差别。

承羽与我更加契合。

他无论做什么事，都以我为先。

可在我的内心深处，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却愈发强烈。

以至于我不敢面对承羽。

我开始躲着他。

承羽却开始粘着我。

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累。

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与祝元序相处的点点滴滴。

那些曾经被我忽视的细节，此刻却变得如此鲜明。

他总是安静地坐在书房，捧着一卷书卷细细研读。

偶尔抬头看我一眼，眼中满是温柔与包容。

有时他也会折下一支梨花，笑着簪在我的发间。

而那时的我，则笑意盈盈看着他，追问我与梨花，究竟哪个更美。

每次这种问题，都能让祝元序乱了方寸。

承羽和祝元序的性子简直就是两个极端。

我从前沉迷承羽，将他的一切看得比什么都重要。

可现在，我看着他的背影。

却突然怀念起了那个，总在我身后默默守护的身影。

哪怕我和承羽在楼中包场夜夜笙歌，所有人都嘲讽祝元序。

他也从来没有向我表达过不满，还会为我打理好公主府的一切。

更不会像承羽现在这样，对我大呼小叫，几近苛责。

“时楹，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找其他男人了？”

“你和那个晚上送你回府的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？”

无论我怎么解释，承羽都固执地认为我在外面是有了其他的男人。

“时楹，我不是祝元序，我也没他这么好骗。”

“你若是再这样不知检点，那我们就和离！”

承羽的话几乎给了我当头一棒。

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把我想的这么不堪。

他发完脾气后，就离开了公主府。

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。

我也懒得去找。

偌大的公主府，除了我只剩下默不作声的仆人。

我突然很想祝元序，也很想子意。

他们从来都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。

可我没有想到，再次见到祝元序。

居然是在市集。

他骑在高头大马上，穿着新郎官儿的衣服。

祝元序要成婚了。

我站在人群中，看着远处的喜庆队伍缓缓而来。

红色的绸缎飘扬，喜乐声不绝于耳。

我的心却如坠冰窟。

前面的人影红得几乎要刺穿我的心。

那是祝元序的迎亲队伍。

我曾经的驸马，如今要迎娶新娘了。

我呆呆地站在原地，脑中一片空白。

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与我隔绝。

我只觉得浑身发冷，手脚发麻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猛然回过神来。

我发现自己已经冲出人群，紧紧抓住了祝元序的衣袖。

“元序......”




2.

我没想到祝元序这次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和离。

他爽快到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。

“你......真的答应了？”

我转过身看向祝元序，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起了身。

我从未在祝元序的脸上看到过如此淡漠的表情。

“这难道不是殿下一直想要的吗？”

他的声音平静无波，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
我愣在原地，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。

但很快，我就猜到了他的心思。

祝元序是在欲擒故纵。

不然无法解释他突然松口的原因。

“祝元序，若是你我和离，以后就再无反悔的机会。”

“在这之后，我就会同承羽成亲。”

“你......真的同意和离？”

我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找一丝犹豫或不舍，但他的脸上只有淡漠。

“臣同意。”

祝元序说罢，又低下头去，不再看我。

“就请殿下尽快安排和离事宜吧。”

他转身，继续指导子意习字，仿佛刚才的对话对他来说无关紧要。

我站在那里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
我曾以为，和离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，会是无数个不眠之夜。

却没想到，一切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。

我走出书房，心中却空落落的。

我曾以为，摆脱了祝元序，我会感到轻松和解脱。

但此刻，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茫。

总感觉自己丢掉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。

可还没等我思索个结果出来。

承羽就找上了门。

他大大咧咧的，身上佩着剑就闯进了公主府。

和克己复礼的祝元序，完全不同。

祝元序他在我面前，总是拘束得很。

让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。

也没有一点儿活人气息。

像是被纸扎出来的，一个“活生生”的假人......




4.

祝元序愣住了，回过头来。

承羽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。

我一时语塞，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承羽很快反应过来，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。





3.

我突然一怔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。

承羽分明就站在我的眼前，冲我笑着。

居然还能想到祝元序那个晦气的人。

我压下心里的那抹异动，抬头看着承羽。

这才是我喜欢的男子。

是大盛朝最富有男子气概的将军。

哪里像祝元序一般，虽出身于将门世家，却是个病秧子。

身上都没二两肉。

“阿楹，以后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了。”

“我真的很开心。”

“此生还能和你相守，死也无憾了。”

承羽拉着我东转西转，兴奋地像个孩子。

“等以后......”

他后面说了些什么，我并没有听清。

我一转身，就看到祝元序正站在廊下。

他没再穿着从前的杏色长衫，转而换成了一件青色衣裳。

祝元序只淡淡瞥了一眼我和承羽，就从我的身边绕了过去。

可我不知怎的，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阵恐慌。

在祝元序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。

我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。